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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章 (第15/106页)
每天必至的春记茶馆去喝茶。 “陈先生,”有人问他,“听说刘知县革职了?” “不是革职,是解任。”陈湖答说,“解任者暂时不当县官而已。” “为啥暂时不当呢?” “听说要押解葛小大的棺材到京里去。” “莫非葛小大的棺材还要打开来验?” “那就不知道了。”陈湖不经意地加了一句,“就打开来也验不出啥来的。” “何以见得呢?” “三年多,皮肉都烂光了。” “可是骨还在啊!” 陈湖知道自己失言了。验毒本就重在验骨,他不能说,时隔三年,中毒的痕迹必已消失。如果这样说法,他人反问一句:你又不曾眼见,怎能断定毒迹必已消失?那时无话可答,便显得自己是明知葛小大非中砒毒而死。因此,他笑笑不答。 但对方却不肯放过他,接着又问:“陈先生,都说爱仁堂的老板,本来不肯承认卖砒霜的,是你帮着刘知县逼得他不能不承认。可有这话?” “哪里来的这话,跟我毫不相干。爱仁堂姓钱的,弟兄两个,老大死了,老二还在,你们倒去问问他看!”说到这里,陈湖有些恼羞成怒了,狠狠将桌子一拍,大声骂道,“你简直胡说八道,混账之极。” 就这时候,走来县里一个差人,拍拍他的肩说:“老陈,到衙门里去一趟。” 这一下,不但陈湖,连旁边的闲人都觉诧异。县里的差人,一向称他“陈先生”或者“陈大爷”,至少也得叫一声“陈秀才”,何以此刻管他叫“老陈”呢? 众目睽睽之下,陈湖的感觉自然很窘迫,便将脸一沉,气冲冲地说:“你是什么人,我不认识你!” 那差人也变了脸,似乎对陈湖的态度,颇感意外,一时不知如何应付的模样。愣了一下,暴声说道: “姓陈的,你神气什么?从前你是秀才,现在不是了!知趣的,乖乖儿跟我走;如果不知趣,还以为是刘大老爷在‘马上’那样,县衙门里随你直进直出,你就错了!走!” 陈湖一听“从前你是秀才,现在不是了”这句话,顿时矮了半截——别人不明白,他心中有数,“一报还一报”,就像当年杨乃武那样,自己的秀才身份必是已被革掉了。诚如所言,自己如果不知趣,一条铁链子一抖,套在头上,拉了就走,还不是白白吃个眼前亏? 念头转得很快,不待旁人想透那差人的话,他已自找台阶而下,“走就走!”他霍地站起,“我倒不相信,为什么现在我不是秀才?” 说罢,开步就走。那差人冷笑一声,跟在他身后监视着。陈湖的步子很从容,为的是要向差人表示,他很坦然,并没有开溜之意。这样由大街折入冷巷,他才站住脚有话说。 “老哥,恕我眼拙,你贵姓?” “我亦姓陈。” “啊,啊,五百年前是一家,那就好说了。”陈湖拉过表情,用商量的语气说,“陈头,我们商量件事,我先回家通知一声,行不行?” “不行!上头立等回话。你快走吧,问过三言两语就放你回家,何必多跑一趟。” 这是骗他的话,而陈湖没有不信的道理。到得县衙门,先在班房落座。往日到此,不管书办、捕快、皂隶见了他,多尊称一声“陈大爷”,敬烟倒茶,客气得很;这时都浑似素昧平生,面无表情地望望然而去之,谁也不睬他。 见此光景,陈湖冷了半截,料知想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来,不必再讨没趣,只是默默地心里思索,新署任的知县会问些什么,自己应该如何应付? 不一会儿,原差来唤:“跟我走!” 一直走到花厅,这是他极熟的地方,不过,昔为座上客,今成阶下囚,一进花厅,便听值堂的皂隶唱道:“见大老爷磕头!” 这就证实了自己的秀才已被革,不然皂隶不会这样说——秀才见县官,只打躬不磕头。公门中人,不能不知道这个规矩。 话虽如此,陈湖却不肯就此承认,仍旧朝上作了一个揖,口中说道:“晚生陈湖,参见老公祖!” 新知县人很平和,平静地答说:“听你的口吻,还以秀才自居。陈湖,你的秀才革掉了,公事已经到县。” “噢,噢!”陈湖心乱如麻,明知该下跪见礼,但两条腿木强万分,就是弯不下去。 幸好,新知县并未迫他行百姓见父母官的大礼,只问:“你的号叫竹山?” “是!不过,”陈湖恭说,“本县还有两个陈竹山。” “同名同姓的多得很。只要你是陈湖,号竹山就是了。你知道不知道,你为什么被革掉秀才?” “不知道。” “好!我让你知道。”新署知县喊道,“请袁大老爷!” 于是,袁来保被请了出来,坐在炕床上首的客位上。照例亦问一问陈湖的姓名年籍,然后告诉他说: “刑部有公事,你牵连在葛毕氏谋杀亲夫一案之内。逼迫爱仁堂店东承认卖砒霜给杨乃武,情节确凿无疑,所以革掉你的秀才,解到刑部,归案审办。” 听得这一说,陈湖才知事态严重,顿时觉得头上冒汗,“这一说,”他问,“我变了犯人?” “一点不错!”袁来保转脸对新署知县说,“此人要费心寄押在贵县。” “是,是!” “大老爷,冤枉!”陈湖极口喊道,“我不过是刘大老爷托我开导爱仁堂的老板,案情缘由,全然不知,若说其中有弊,应该是刘大老爷的责任。” “